倘若剖開他的左心口,取出那為了某種不可言之於口的思念而脈動的生命中樞。
想必會被月永レオ發現的吧。
「 」是如此醜陋不堪。
その罪の名は
「我說瀨名啊、」
聽見呼喚自己的嗓音而反射性抬起頭,不遠處聲音來源的暖爐桌那處只露出一顆橘色的腦袋,甚至沒有半分回首過來招呼他的意思,瀨名泉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怎麼了?」
適才的話語聽上去尚未完結,他猜測對方恐怕只說到了一半,難道是打算讓自己妄想後半嗎?瀨名泉全然不打算剖析難以預測的國王大人的心理,於是又問了一遍,「怎麼了?」
月永レオ並未立即回答,而是緩緩爬起身來,面向他盤腿席地而坐,雙手環在胸前,歪著頭一副十足困惑的模樣,「瀨名你啊……談過戀愛嗎?」
「……哈啊?」疑問來得太過突然,瀨名泉愣了片刻後才猛然察覺對方的真意,他猜雙頰的燒騰恐怕源於自己一瞬間脹紅了臉,瀨名泉想也不想地反問:「為什麼忽然問這種東西啊!」
「瀨名有關注校內的BBS嗎?」
話題又從戀愛跳轉到如此現實具體的物事,他只能點點頭,「當然有。」
「之前翻了一下普通科的女同學好像希望我們多寫些情歌……雖然說是我們,但差不多就是我和瀨名了嘛!」
「……比起這種事、」
逃避了花祭典和萬聖節live的國王大人還是先登台吧。瀨名泉並未將這句話說出口。
「瀨名說什麼?」
「沒有,你繼續說吧。」
「喔!」眨了眨眼,Knights的作曲擔當看上去依舊有些好奇,但仍說道:「總之就是這麼回事,突然之間也不知道哪裡有靈感,還是我就寫好一首曲子,然後瀨名想辦法靠填詞讓它變成情歌呢——好像可行?哇哈哈我真是個天才!」
瀨名泉沒理會對方的一人歡呼大典,「就算沒經歷過戀愛,你就不能依靠妄想嗎?就跟平常妄想外星人一樣。」
「什麼啊!有夠沒禮貌,外星人是真實存在的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質疑我!」
「好好好……等等、你剛剛好像把所有工作都推給我了?」
「先別管那種小事了,」月永レオ全然無視他怒吼「一點都不小好嗎」逕自說著:「BBS上呼聲最高的是『希望有讓人覺得Knights眾人是自己男朋友感覺』的歌曲,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啊?我們這邊有誰當過別人的男朋友嗎?」
還真沒有。
似乎從他的表情看出了答案,月永レオ豪邁地笑道:「哇哈哈哈不管是寫曲的人填詞的人唱歌的人都不懂呢——」
「可是、」
脫口而出的話語中斷了對方的笑音,月永レオ好奇地看向他,而瀨名泉則為自己的猛然出聲而錯愕不已。
「瀨名?」
「……沒事。」他咬了咬唇,嚥下險些化為具體的言詞。
月永レオ抬起手向著瀨名泉這方,但並未縮短多少距離便又放下了,國王大人朝他咧開笑,「說嘛。」
「……國王大人你、」
唇瓣開闔的力道有些沈重,感覺連呼吸也跟著吐露的字詞一同停滯。
「——喜歡過人嗎?戀愛方面的。」瀨名泉輕聲說道:「或者是、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問出口的剎那便陷入深深的懊悔。
有又如何呢?沒有又如何呢?即便藉著Knights的曲子開口提問,不論答案為何都與自己毫無瓜葛。
「過來一點好嗎?」然而對方給予的卻是截然無關的回應,月永レオ歪著頭說:「瀨名坐太遠了,從剛剛開始就很難聽清楚啊。」
本來就不打算說明白。儘管如此暗忖,瀨名泉仍舊乖乖坐到對方左側的暖爐桌中,直到暖氣浸潤了十一月的寒氣,才咕噥說道:「也不是什麼需要聽清楚的事情。」
「可是瀨名的表情不是這麼回事——啊、不要否決,我已經打算擅自認定了喔!瀨名問我喜歡過人嗎?可是喜歡人是什麼感覺呢?」月永レオ斜覷著他,「就算不用回答我也知道喔!電視也好、情歌也好、琉可的漫畫也好,說戀愛是怦然心動、是甜蜜又酸澀、是恨不得向全世界吶喊『我喜歡這個人』的衝動。」
「簡直像是漫畫或是青春電影呢。」瀨名泉淡淡笑道。
「對吧,美好得有如自玻璃瓶中滴落熱騰騰鬆餅上的楓糖呢!」月永レオ大笑,末了倏地收起了笑容,「……但我覺得不是啊,戀愛是這種只有美麗事物的存在嗎?」
難得和國王大人意見一致了——縱使這般想著,但瀨名泉並未說出口。
接近思慕之人怦然心動、對方一舉一動和微小情緒變化帶來的甜密酸澀、單是說上話便感到純粹的喜悅,能夠縮短距離的話既羞赧又開心、隨著心口鼓動的每一秒都想將這份情愫傾訴對方,並且換得一聲「我也是」。
然而瀨名泉從未有任何一秒感受過思念帶來的美好。
接近對方時的心跳加速與緊張是源於害怕被察覺隱密意念的恐懼、絲毫感受不到半分甜意的純粹苦澀、全然不打算向任何人吐露這般心思。
痛苦得幾乎憎恨為何人類誕生之初便被賦予了如此情感。
與大眾截然相反到了可笑的境地。
「我覺得不是啊。」月永レオ輕聲覆述道。
瀨名泉沉默地凝視對方斂下的眼。
他想詢問對方為何萌生這般想法,想詢問是誰又或者是什麼令對方懷抱著否定這一切的心思。
但瀨名泉終究只是以彷彿事不關己的淡然口吻問道:「國王大人有喜歡的人嗎?」
並不是過去式,像是肯定了造就月永レオ發言的是彼此共同相識的誰。
——無論是誰都好,反正與自己無關。
他如此說服自己。
「是我認識的人嗎?」
不對、並不是是誰都好。瀨名泉否定了先前的想法。
他打從心底希望對方所傾慕的對象是自己所不認識的、他無法得見、無法觸及也無法接近的遙遠存在。
那樣便不會感到失落了。
便不會懷有「如果是我就好」的卑微僥倖了。
更不會流轉「為什麼不能是我呢」的醜陋妒意。
不知過了多久,甚至是令人祈求學校鐘聲響起打破寂靜的漫長等待,瀨名泉才見到月永レオ揚起笑,如同慢速鏡頭一般,唇畔緩緩揚起了弧度,那該是個微笑,然而眉眼之間卻不見任何喜悅之色。
「沒有啊,只是在煩惱好奇問問而已!瀨名想交女朋友嗎?」
他感到自己鬆了口氣。
「我們可是偶像啊,怎麼能交女朋友……雖然是這樣說,實際上業界誰沒有女朋友呢。」
「那我交了女朋友後,要帶她去博物館!」
月永レオ輕快地說。
瀨名泉瞥了對方一眼,刻意沒好氣地說道:「那你記得不要在博物館隨時隨地作曲,我是女孩子絕對會氣得走人。」
「我選中的女朋友才不會那麼過分!」月永レオ大聲抗議,然而兩秒後便妥協了,「好吧,就算她可能會罵我不應該趴在地上寫曲子,會罵我笨蛋看看場合,會說超丟人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出來了,但是……」
話語在轉折詞猛然中斷,瀨名泉正打算追問,便見對方彎起眉眼,綻開了燦爛的笑容,是與適才不同,真正屬於月永レオ的笑容。
「但是我喜歡的那個人,肯定是全世界最開心新曲能夠誕生的人、而且絕對比誰都更喜歡我的曲子。」
猶如述說著常理般理所當然的口吻,月永レオ笑著說道。
而瀨名泉只能怔怔地望著對方的笑容,心口沉甸甸的,彷彿午後雲翳般陰鬱沉重的物體落於那處,令他幾乎喘不過氣。
不能思考、不能琢磨月永レオ的笑顏與話語。
瀨名泉清楚,倘若自己陷入言詞之中必然無法遏止接連湧現的情緒。
他不能、也不願成為那般不堪的存在。
「瀨名呢?」月永レオ問他,「瀨名想要什麼樣的女朋友?喜歡什麼樣的人——哇哈哈哈沒想到會和瀨名進行這樣的對話,像是我錯過的修學旅行似的,好青春啊!」
比起青春之類值得稱羨的事物,於瀨名泉而言這個狹小攝影棚所持續進展的對話不過是惡意的折磨,與世上最不該知曉自己心思的人暢想戀慕情愫,何等令人發噱的喜劇。
「我啊……」
想喜歡上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如果這麼說的話,肯定是欺騙自己的謊言。
比起如同漫畫般大喊「我喜歡你」,還是在遙遠的未來不經意地笑著說出「我曾經喜歡過你」更加輕鬆;但那樣的話就毫無意義了,既不是回顧也不是緬懷,不過是將往日的心境當作無用的日曆黃頁撕下棄置罷了。
「我還不知道。」他遲疑著輕聲說道:「我們是偶像啊,哪有時間煩惱要和還不存在的戀人做什麼、或者計畫要去哪裡,不過……如果那個人存在的話,大概會想盡可能溫柔以待,但假如對方做了蠢事還是會忍不住罵笨蛋吧。」
「哇、瀨名好嚴苛啊!」月永レオ如此說著,嘴角卻揚著淡淡的微笑。
「少囉嗦。」
「但是我知道喔,瀨名肯定會珍惜那個人的,就像我在室外喊著好冷好冷,瀨名會一邊怪我衣服穿太少,一邊找出暖暖包給我。」月永レオ說著,握住了他的手,瀨名泉愣愣地望著對方那比自己小了一號的手包覆著他的掌心,「如果交了女朋友的話,絕對會這樣溫暖她的手吧。」
他並沒有立即回答。
只是怔怔望著對方緊握著自己的手,感受著相觸之處傳來的體溫。
左胸口之內正激烈鼓譟,一下一下,瀨名泉幾乎能清楚聽見響亮的心音。
按理而言是該感到喜悅的親近,卻感受不到分毫甜蜜,他無法體會一般人戀愛時的怦然心動是什麼感覺,只知道此刻心臟每一次搏動都令自己感到無比疼痛。
不願傳達、卻也不願對方被任何人奪走。
明明世間總說少年情愫盈溢無數美好之物,在瀨名泉看來卻截然相反。
倘若剖開他的左心口,然後取出那為了不可言之於口的思念而劇烈脈動的生命中樞。
想必會被月永レオ發現的吧。
屬於瀨名泉的思念竟是如此醜陋不堪。
他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包覆自己的指尖,爾後揚起微笑。
「嗯,等我交女朋友時會這麼做的。」
構築了無數謊言與虛妄的笑容,其罪名為無望的單戀。
後記
想看獅心兩人戀愛相談,雙向單戀的彼此討論戀愛不是很有趣嗎(咦)
時間點大概是萬聖節後聖誕節前,無論如何都說不出真心話的時候
想看看他們明瞭彼此心意時才驚覺對方戀愛相談時闡述的根本是自己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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