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誌《盡其所能愛去愛》舊文
※2018瀨名泉生日快樂

 

  瀨名泉拒絕承認這是一趟蜜月旅行。

  他的邏輯嚴謹、論點清晰,說到底自己只是陪同月永レオ前往參加布達佩斯春季音樂節而已,倘若世上所有情侶的旅行都要被冠上蜜月之名,那旅行一詞的本意便不復存在了吧。

  可惜蜜月二字的命名者根本懶得理會他的主張,唯恐天下不亂的朔間凜月笑得瞇起了眼。

  「布達佩斯好像是熱門蜜月城市,小瀨要好好享受和國王大人的兩人時光喔!」

  「我不是說了那是國王大人的工作嗎——?」

 

おお、愛しうる限り愛せ

 

/01

  經蘇黎世機場轉機、距離自成田機場出發整整十六小時後總算於布達佩斯降落,於當地時間上午八點踏出飛機場時,一向作息規律的瀨名泉感覺自己歷經了一場天地浩劫,儘管體感時間確實是睡了一覺後日夜更替,但轉機的疲勞卻無法被商務艙舒適柔軟的座位全然消弭。

  但身旁那人可不是如此。

  離開日本九千五百多公里後總算無須口罩不離身的月永レオ興致有別於常的高昂,飯店Check in並寄存行李後便要興奮地拉著他往街上跑,原先百般不願意只想在房間補眠的瀨名泉一踏出飯店,見到來時路上睡著了而沒見到的景色的瞬間,立即揮去了抱怨的念頭。

  飯店正對悄然流淌的多瑙河,令人感嘆明明是如此浩瀚的巨流,卻截然相反的闃寂無聲,河水於豔陽照耀下波光粼粼猶如藍寶石灼爍耀眼,彷彿收納了整片蒼穹的靛青。

  被多瑙河隔絕的對岸則是棋布星羅的各色建築,匈牙利是標準的東歐風格,屋舍精雕細琢、色彩濃豔,環繞著山坡而上,而最頂端則是知名的源自奧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的城堡。

  「藍色多瑙河——!」彷彿意圖與廣袤的河川相擁一般,月永レオ敞開著雙臂歡天喜地向著堤防而去,瀨名泉一瞬間反射性地要制止對方,然而熱愛古典音樂的人們如何不被真正的蔚藍多瑙河水感動,總歸身旁沒有時刻盯著彼此的粉絲,他輕輕舒了口氣並揚起微笑,注視月永レオ一路跑下河堤坡道的背影。

  只聽月永レオ以沒有第三人明白的日文放聲吶喊。

  「布達佩斯太棒了——!」

 

  布達佩斯別名小巴黎,是擁有無數「世界文化遺產」城鎮的歐洲大陸中,唯一以首都之姿整座城市都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中歐明珠。

  瀨名泉過去旅行與工作經驗大多落足極其現代富有的都市,諸如倫敦、巴黎、米蘭和巴塞隆納等等,然而東歐國家卻是頭一遭,是以和西歐南歐截然不同的,融合了基督教、東正教與中亞等多種異國風情的建築於他而言萬分新鮮。

  「這麼說起來,れおくん沒來過匈牙利嗎?」

  當兩人並肩漫步於多瑙河畔的綠蔭小徑時,瀨名泉才思及這個恐怕是遲來的疑問,對方休學期間似乎足跡遍布無數國度,但他卻未曾詳細了解,過去是不敢詢問、而今則認為無須特意提及,待到偶然話語間聊起時一點一滴拾取對方的回憶、一點一滴地更加了解月永レオ,似乎也是件令人企盼並為之喜悅的事。

  「沒————」布達佩斯春日的風有些強,月永レオ撥開了被吹亂的瀏海,「原本要來的,結果我們在捷克結識了一群音樂家,跟著他們到了維也納、後來又去了德國,等我回過神來,已經回到日本了,也沒來這個李斯特的國家。

  我們二字指得恐怕是對方與三毛縞斑同行的期間。瀨名泉並未追問,只是好奇地說:「那在維也納也見過多瑙河了吧?」言下之意反應也不必如此誇張。

  「說到這個!」月永レオ猛然收住腳步,轉向他的臉龐滿是憤慨,「瀨名知道嗎?維也納的多瑙河是綠色的!是瀨名喜歡的涼拌海帶的綠、是東京多摩川被亂丟垃圾生滿水藻的綠!真是太殘酷太沒有道理了,明明都在同一片天空下,怎麼維也納的多瑙河就沒有天空的顏色呢?」

  「既然你還記得我喜歡吃涼拌海帶,能不能別拿來和亂丟垃圾的多摩川相提並論啊!」

  「總之——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藍色的多瑙河,感謝約翰‧史特勞斯!感謝布達佩斯音樂節!」受邀的作曲家笑容滿面地說道,而後輕輕地拉著瀨名泉的手腕,半晌後又放開,翠綠的眼遠比多瑙河更加澄澈透亮,「是和瀨名一起看真是太好了!」

  瀨名泉握緊了外套口袋中的某個物事,而面上只是輕輕揚起微笑。

  「嗯。」

 

/02

  布達佩斯春日音樂節與大多演奏會不同,為期數日的祭典並沒有固定的演出場所——無論世界級的歌劇院也好、擁有輝煌歷史的哈布斯堡城堡也好、英雄廣場紀念碑也好、露天市集也好,整個布達佩斯都是音樂與傳統文化的藝術舞台。

  正如場所不受限制,所謂「演出」也不設限於古典音樂,歌劇、國標舞、交響樂、爵士樂、流行樂等,只要是擁有洋溢才華的音樂家所帶人們的旋律,都是這座城市所認可的祭典饗宴。

  一如此刻,於半空懸掛的無數繽紛氣球環繞下,廣場市集中心架起了猶如美國鄉村的野台,混在人群中的瀨名泉右手拿著相機、左手拿著月永レオ吃了兩口的土耳其烤肉,香氣四溢令絕不攝取無謂熱量的他有點難受——當地人稱呼為Kepab,月永レオ並沒有特別愛吃肉,只是為了展現能道出漂亮的發音而買下這個歐洲常見的特色小吃——而顯然遺忘了Kepab大作曲家正於舞台上展現即興舞蹈。

  背景音樂是去年美國大受歡迎的輕搖滾爵士樂,富有節奏感的旋律深獲平日不接觸爵士樂的聽眾好評,音樂節的演出者以選曲吸引了市集的過客駐足,觀眾們帶著攤位販售的各國小吃自發地隨意坐在原石地面上,不時為舞台上鬥舞的人們發出口哨與歡呼。

  瀨名泉發誓自己不過是被市集的首飾攤吸引了目光,回過神來身旁的大作曲家已然消失無蹤,五分鐘後便見到月永レオ正在野台上與春日音樂祭的參加者鬥舞,遠從東洋而來的小個子青年全然不懼高出一個頭的舞者,恣意以肢體表達對春日祭典的喜愛,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れおくん在幹什麼啊?」

  話說回來,這個是能不經報名便直接上場的活動嗎?瀨名泉深感不解。

  彷彿聽見了戀人的埋怨,舞台上月永レオ成功捕捉他的目光,舞蹈之餘竟還抽出空來笑著朝瀨名泉揮了揮手,獲得了底下觀眾的一片叫好,甚至與月永レオ鬥舞的那名舞者也抽空贈與對手一個讚許的拇指。

  沒將對方趕下台的歐洲人著實心胸寬大。他不禁如此感嘆,而後無奈地笑著以小幅度揮手回應,正想著也不知戀人是否有看見——下一瞬便見對方配合強烈的節奏猛地一踏步,緊接著毫無預警地來了個後空翻。

  霎時台下又是一片掌聲與尖叫。

  清楚對方是刻意展現給自己看的,宛如小學生炫技般的行為令瀨名泉幾乎羞恥得想摀住臉哀號,然而事實是他做不到錯過月永レオ的表演,最後選擇與身旁觀眾一同將相機正對舞台並調整為錄影模式。

  儘管Knights在日本國內是高人氣偶像團體,但瀨名泉並沒有地球另一端也存在粉絲的奢望,因此對於無人識出月永レオ的真身毫不奇怪,誠然對方是享譽國際的年輕作曲家,但與偶像不同,臉並不是音樂家的商標,旋律與音符才是其真正價值所在。

  隨著背景音樂進入高潮,舞台鬥舞越演越烈,月永レオ的節奏加快、而被下了戰帖的舞者自然不服輸,足步快速的舞蹈幾乎令人眼花撩亂,觀眾驚嘆聲無數,而台上兩名舞者的笑容漸深。

  月永レオ的即興舞蹈可說是Knights演唱會的固定節目,然而瀨名泉幾乎遺忘了對方上一回隨著他人的歌起舞是何時、跳著和工作無關的舞蹈又是何時。

  隨著觀眾爆出的熱烈喝采,月永レオ與舞者同時結束,終究不是比賽,最後也沒能分出勝負,方才鬥得不相上下的兩人退到一旁給下一組人表演,在舞台角落和平地笑著握了手,而後月永レオ轉過身,目光直直望向瀨名泉,咧開大大的笑。

  不用想也知道對方下一步是什麼行動。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瀨名泉反射性退了一步,恰好趕上月永レオ飛奔到舞台邊,迎著陽光一躍而下的剎那。

  他的手上還拿著Kepab和尚未結束錄影模式的手機,因此戀人撲入懷中時一個踉蹌、身子搖搖欲墜,所幸周邊觀眾連忙扶住兩人,才沒雙雙跌坐在地。

  一時身旁口哨笑音不斷,毫不介懷同性戀人的西方國度對公眾場合的親暱沒有半分牴觸,觀眾也不管兩人是否真是一對便起鬨著,瀨名泉連忙推開對方,「笨蛋!注意一點啊!」

  連瀨名泉也沒弄清楚自己說的究竟是注意安危、還是在外形象注意一些。

  「哇哈哈哈怎麼樣瀨名!我跳得很好吧!」邀功一般的口吻,月永レオ一面說著,一面低頭咬了口土耳其小吃,醬汁立時沾到了唇角,瀨名泉簡直按耐不住幫對方擦乾淨的衝動。

  「別鬧了!我們還要趕去歌劇院吧!」他沒好氣地催促對方工作行程。

  「瀨名先說一下感想嘛!」

  這個人除了撒嬌還會做什麼?瀨名泉憤憤地想著,將Kepab塞到對方手中,並且拉著作曲家前往下個地點。

  「感想就是笨蛋啊你——!」

 

/03

  建築於哈布斯堡王朝時期的布達佩斯國家歌劇院是世界上最豪華的歌劇院之一,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瀨名泉與月永レオ並肩至二樓貴賓看台,得以完全俯瞰舞台與觀眾席,並將金碧輝煌的壁面雕飾盡數收入眼底。

  和布達佩斯管弦樂團團長熟識的緣故,月永レオ受邀參觀出演前的最終彩排,偌大的會場中空盪盪的,觀眾僅有彼此二人,團員們穿著休閒服飾帶著樂器坐定,月永レオ整個人趴在看台旁,瀨名泉止不住擔憂對方一興奮便往下摔。

  下方指揮仰起頭,朝月永レオ大喊了些什麼,後者滿面燦然地揮著手回以「OKOK」,瀨名泉困惑地問:「怎麼了?」

  「他們好像要挑著練習幾首的樣子,畢竟幾個小時後就要上場了,也不適合太操累吧。」

  見對方滿臉平靜地回答,他忍不住追問:「……你什麼時候學會匈牙利語了?」

  被問得當事人歪著頭滿臉困惑,「我有學會嗎?」

  「剛剛團長那句話總不是德文吧?」

  「喔!」月永レオ這才恍然大悟問題的真意,「因為剛剛團長是說『李斯特的《梅菲斯特圓舞曲》和《愛之夢》降A大調』。

  對方能聽懂原文取名全然不令人意外,瀨名泉點了點頭,而指揮向著僅有的兩名觀眾敬禮致意,在寂寥的掌聲中回過身面對團員。

  指揮棒於半空中點了一個八拍,屬於魔鬼的華爾滋於焉奏響。

 

  「留下我們兩個真的沒問題嗎?」

  瀨名泉佇立在歌劇院舞台的正中央望著遼闊的音樂廳,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三十分鐘後管弦樂團先行返回休息室準備接下來的演出,而月永レオ為一相識的團長也在匆匆閒聊數語後前往與歌劇院工作人員進行最終確認,臨行前笑意盈盈地交代二人可隨意逛逛。

  「沒問題啦——放心放心!」

  月永レオ倒是一派輕鬆地趴在舞台上作曲,全天下大概也只有這一人會高喊著「靈感湧上來了」接著極度不雅觀地趴倒在文化古蹟的歌劇院舞台上寫寫畫畫吧。瀨名泉確認對方紙張數量充足,不至於寫到木質地板上後,退了幾步,抬首將富麗堂皇的音樂廳收入眼底。

  音樂廳總共分作五樓,貴賓席分別以華麗的栱樑相隔,一瞬間令瀨名泉聯想到了電影中見過的深夜燈火通明的羅馬競技場,而正中央垂落的大型水晶燈灑落鵝黃的光暈,將音樂廳的一切都鍍上了朦朧柔軟的氛圍,宛若置身夢境。

  若論觀眾席的可容納人口,此處自是遠遠不及瀨名泉曾和Knights的夥伴一同開唱的東京武道館,但這並不是單純以人數分出高下的膚淺存在。

  而這些令瀨名泉感到些許無所適從的事物,早在高中遠離日本的那一年便於月永レオ的生命中紮根。

  換作高二時的瀨名泉恐怕會為彼此間的懸殊差距而自卑,但如今的他只是打從心底為夥伴兼戀人感到驕傲。

  無論是Knights的歌也好、作為國際性的音樂家也好,沒有什麼比月永レオ的才華得以展現給全世界更令人喜悅的了。

  「又一個曠世巨作完成啦!」

  中斷思緒的是身後那人的歡呼,瀨名泉回過身,便見到舉起雙手高喊萬歲的月永レオ,對方注意到他的視線,仰起臉嘻嘻笑道。

  「瀨名,我們來跳舞吧!」

  瀨名泉花了幾秒鐘才確定自己沒聽錯,「啊?」

  「在布達佩斯的歌劇院舞台跳舞——這該是多榮幸的事情!反正團長也說隨便我們嘛!來跳嘛來跳嘛!」

  「……你該不會要在這邊跳我們的舞?」

  儘管他比任何人都自豪Knights的歌曲,但流行樂顯然不是在這個舞台放送的最佳選擇。

  「也對,」月永レオ深思片刻,「那我們來跳華爾滋吧!」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就跳《梅菲斯特圓舞曲》……雖然瀨名不是惡魔,是真正的天使!不是天祥院那個喔!」

  「先別管天祥院了,《梅菲斯特圓舞曲》根本不是舞曲吧!」即便古典音樂知識遠不如對方雄厚,但瀨名泉在月永レオ經年累月薰陶下,也對李斯特名曲略知一二。

  「不用在意這種小細節!反正只要拍子對上也是能跳華爾滋的,瀨名的思考不要被僵化了啊。」依舊坐在地上的月永レオ向瀨名泉伸出手,笑得瞇起了眼,「來跳吧!」

  他深深嘆了口氣,握住對方的掌心。

  ……れおくん跳女步。」

  月永レオ大驚失色:「咦?為什麼?」

  「因為身高。」瀨名泉冷漠地道出殘酷的事實。

 

  「瀨名知道嗎?李斯特最被當時人們詬病的是『音樂太過華麗』。」月永レオ隨著瀨名泉的前進,背向斜中央後退,踏出完美的右足併換步,「就像文章中雕琢的詞藻那樣,過度華麗的音符也會讓人下意識地不喜歡,覺得他只是單純在炫技罷了。

  「……這樣啊。」他摟著對方的腰際,面對面地向左後方斜轉並銜接了迂迴的步伐。

  嚴格而言全然算不上正統的華爾滋舞步,不過是瀨名泉隨意帶著對方踩著幾個舞步,銜接處更是一蹋糊塗,但月永レオ似乎相當享受。

  國家歌劇院、雕梁畫棟的音樂廳、手機音響的《梅菲斯特圓舞曲》以及亂來的華爾滋。

  這都是什麼組合啊。瀨名泉忍不住於心底吐槽。

  「哇哈哈哈天才總是寂寞的呢——其實李斯特他啊,就是因為太過內斂,把情感投注於音樂所描寫的事物之上,太過艱深了,一般大眾無法理解才顯得華而不實,但李斯特可是為德國詩人的情詩編出了名為《愛之夢》的夜曲的人啊……感覺匈牙利人就是這樣呢,外表冷漠得要命,但情感都藏在心底。」

  「說得像是很理解匈牙利人似的。」

  「我不理解匈牙利人啊。」月永レオ大言不慚地說,頓了頓笑著繼續未竟的話語:「但是我理解瀨名喔!外人可能只能看著瀨名美麗的臉,卻無法接觸瀨名的內心還有情感,所以會覺得瀨名冷漠或者兇悍,但其實全然不是這樣的,瀨名的包容、瀨名的溫柔,這些大家都看不到——嗯嗯、我就是那些明白李斯特苦心孤詣的音樂學者喔!我是瀨名學家!」

  「什麼瀨名學家啊!這是國家考試嗎?」

  「這樣的話舉國上下只有本天才能通過考試了哇哈哈哈——

  月永レオ猛地收住舞步,瀨名泉還沒來得反應過來,對方業已站定並踮起足尖往他的唇瓣輕輕啄了一下,「國家考試榜首的獎勵!」

  瀨名泉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襲擊以及公共場合的大膽震撼了數秒,緊接著回過神來憶起了自己口袋的盒子,連忙拉過了月永レオ的手臂,「れおくん、」

  由遠而近的足音中斷了後續的話語,他趕緊鬆開對方並拉開距離。

  「啊!團長!」月永レオ向著瀨名泉的身後揮手,以英語問道:「要一起吃午餐嗎!」

 

/04

  儘管受到朔間凜月的調侃時發出了激烈抵抗,但事實上瀨名泉對於「蜜月」一詞心中也有幾分說不清的想法。

  說到底所謂「蜜月」該是訂下終生的兩人才擁有的旅行,但自己和月永レオ自高中交往至今,卻從未許下類似承諾——或者該說,當初只是想著「絕對不能再放開對方的手」,性別也好、未來也好,他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朔間凜月調侃後瀨名泉左思右想,終究還是戰勝了羞恥心至銀樓訂下了戒指,並瞞著月永レオ帶來布達佩斯。

  至於何時給?什麼情況下求婚?這些細節他根本毫無頭緒,心底暗忖著自己未來大概也沒有向瞻前不顧後的月永レオ說教的立場了。

 

  作為今日初臨多瑙河明珠的收尾,兩人踏入的是擁有「世界最美咖啡館」之稱的紐約咖啡館——瀨名泉全然無法理解為何建在匈牙利卻被命名為紐約咖啡館。

  此前不過是聽說布達佩斯有間全世界最美麗的咖啡廳,但他並未確認網路照片,也不對咖啡廳抱太多期望,因此瀨名泉實際踏入的瞬間和月永レオ一同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博物館……或者該說是宮廷,無論精緻璀璨的威尼斯水晶燈也好、華美的十八世紀壁畫也好、精雕細琢的樑柱也好,全然不似應該出現在一間咖啡廳的裝潢,而隨著鋪就深紅絨布地毯的華美階梯而上,則是現場奏響背景音樂的弦樂三重奏。

  被侍者引領至旋轉梯前的沙發座,抬起頭便得以看清二樓一架無人使用的平台式鋼琴;最喜歡遊覽博物館的月永レオ全然無視座席,興奮地就近檢視咖啡廳內無數大理石雕刻以及挑高天花板上的壁畫,好不容易在瀨名泉的恐嚇下總算坐在位置上,卻依舊不安分地東張西望,瀨名泉見對方大有上前和三重奏團員攀談的興致,也沒有阻止,而是提醒至少先點杯咖啡。

  哪知月永レオ看上的並不是弦樂團。

  侍者上來時,對方問出的竟是二樓那閒置的平台鋼琴,侍者愣了愣,回答待弦樂三重奏結束後,將有琴師接替為咖啡廳內伴奏。

  「那可以讓我彈嗎?」

  「れおくん?」

  作曲家語出驚人,別說咖啡廳侍者再也無法維持彬彬有禮的模樣,瀨名泉也忍不住出聲。

  面對日本客人無理的要求,侍者沉吟半晌後緩緩開口:「……其實並不是不行。」

  「啊?」瀨名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英文。

  侍者微笑道:「是這樣的,自十九世紀開張以來,紐約咖啡廳招待過無數作家、音樂家、藝術家……所以自然也有不少音樂家奏響過咖啡廳的琴音。

  儘管這麼說,對方並未直接同意月永レオ彈琴——雖然瀨名泉打一開始便不覺得有可能獲得同意。

  「既然要音樂家的話……」低著頭搜尋屬於「月永レオ」維基百科頁面的作曲家本人將手機拿到侍者眼前,滿臉洋溢著自信風采,「這樣就可以了吧?」

 

  只見侍者和領班討論後,月永レオ順利上了二樓平台的鋼琴旁。

  瀨名泉坐在原位上遙望著遠處擺弄鋼琴椅的對方,全然不理解月永レオ的堅持。

  ……所以這東西該什麼時候給他啊。」趁著對方不在取出了戒指盒,看著躺在掌心中的淺綠色絨布盒,他頭疼非常。

  布達佩斯的夜景世界知名,待夜晚邀請對方於多瑙河岸散步似乎不失為一良策,但瀨名泉並沒有倒時差的自己能堅持到夜間的自信。

  而且說到底,直到如今也沒考慮好交出戒指時該說些什麼,畢竟生性彆扭的他並不如對方無時無刻不將喜歡與愛掛在嘴邊,沒辦法坦率地傳達心情與意念,反倒是全然能想像月永レオ受到求婚時的回答——「靈感湧上來了!」瀨名泉極其失禮地暗忖。

  正當他告誡自己,縱使對方作曲的優先順序高於回應求婚也絕對不能生氣時,聽見了清脆的琴音流淌。

  起音是是優雅的快板,瀨名泉不費吹灰之力便識出了曲名,畢竟不久前才與月永レオ一同在歌劇院親耳聆聽管弦樂團的彩排。

  ——李斯特‧費倫茲《愛之夢》第三首降A大調,曲名為《盡其所能愛去愛》。

  無須細想也明白是為誰而奏響的琴聲。

  真是敗給對方了。瀨名泉掩著發燙的臉,在坐席上笑了出來。

  想表達什麼呢?希望自己給予什麼回應呢?該以什麼表情迎接對方呢?明明一籮筐的疑問湧上心頭,但瀨名泉只是起身,隨著琴音向對方而去。

  隨著踏上階梯時,聽見了客席低低的歌聲。

  說到底李斯特本是匈牙利最著名的音樂家,而《盡其所能愛去愛》又是傳唱最盛的一首歌,想必於當地人而言,便如同大和民族的伊呂波歌那般朗朗上口吧。

  O lieb, so lang du lieben kannst!

  O lieb, so lang du lieben magst!

  Die Stunde kommt, die Stunde kommt,

  Wo du an Gräbern stehst und klagst!

  伴隨著異國語言的歌聲,瀨名泉終於行至彈奏鋼琴的月永レオ面前,他的右手狀似滿不在乎地置於外套口袋中,卻緊握著掌心的絨布盒子,用力得指尖幾乎顫抖。

  月永レオ並未關注奏樂的指尖,而是毫不意外戀人會出現於此地側首向著他綻開笑容,然後輕輕呼喚了一聲「瀨名」。

  想說的話有很多、需要告知對方的話也有很多,譬如平日用以掩飾羞赧的「笨蛋」、譬如同樣呼喚對方一聲「れおくん」、譬如此刻最應該道出口的求婚台詞。

  但最終瀨名泉說出口的只是一聲簡簡單單的「嗯」。

  「我想永遠和瀨名在一起。

  傳遍紐約咖啡館各個角落的宏亮琴音中,唯有月永レオ的話語遠較世上任何聲響都更加清晰地流淌。

  瀨名泉直直凝視對方比多瑙河更加明亮的翠綠眼眸,勾起唇畔。

  「我也是,我也想和れおくん永遠在一起。

  原來拋卻彆扭並坦率地傳達自己的想法是如此簡單。

  儘管雙頰滾燙、無須照鏡子也知道必然滿臉陀紅,但只要能看見月永レオ的笑靨便足夠了。

  So lang ihm noch ein ander Herz

  In Liebe warm entgegenschlägt!

  歌聲持續不斷,而奏樂的月永レオ也加入了吟唱,只是歌詠的卻是日文版本,聽清了對方所唱的歌詞,瀨名泉笑意更深。

  他已然下定了決心。

  待琴音一停便將口袋中的方盒取出,為彼此套上喚作永恆的誓言,然後以一生為名,盡自己所能去愛著這個人吧。

  Und wer dir seine Brust erschließt, 面對向你敞開心房的人

  O tu ihm, was u kannst, zulieb! 盡你所能愛地去愛他吧

  Und mach ihm jede Stunde froh, 無論何時都令他滿溢喜悅

  Und mach ihm keine Stunde trüb! 無論何時都不令他感到悲傷

 

 

後記
去年流浪到匈牙利時所構思的故事,用文字描述可能對布達佩斯這個都市的概念還是很模糊,提供一下實際場景!
感謝看到這裡的你,希望能寫寫獅心結婚(?

多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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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跳舞的布達佩斯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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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音樂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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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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