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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leo生日快樂
※路人視角,leo中心

 

  想必任誰都會將那幅景象深深銘刻心底。

  狹小的地下洞窟中,修道士們將「死亡」一詞毫不掩飾地袒露於世人面前。

  我側過頭,凝視身旁跨越了海洋荒漠,來自地球另一端的朱髮少年,他雙眼眨也不眨地,直直望著玻璃另一端的遺骸們,眼波搖曳,彷彿隨時都會淌下淚水。

  作為自認死亡之人。

 

亡骸の栄光

 

  當相隔木頭樓板的另一端第三度傳來響亮的音樂聲,我終於忍無可忍地踩著發出咿呀怪聲的木造階梯上樓,並且敲響了閣樓的門。

  無人回應,然而音樂聲也並未中斷,如果我沒錯的話這個小節甚至加入了鼓聲?顯然房內那人只是沒聽見敲門聲罷了,於是我再次用力敲著木門,同時朗聲喊道:“Hello! Anyone here?” 儘管這般詢問著,但我確定裡頭絕對有人──使我七點不到便醒來的罪魁禍首。

  “Yes, yes, I’m here!” 總算房內傳出了像是順著我回答的詭異英文,住在裡頭的顯然絕對不是英語系國籍,接著木門另一端傳來令人膽戰的碰撞聲,房間的住客似乎歷經了一路劈荊斬棘的大冒險,才突破萬難來到門前,咿呀地打開了青年旅社老舊的木門。

  住客探出頭,我只看見隨著歪頭而落下的朱色馬尾,以及那人瞇起眼的燦爛笑容。

  「嗚啾!」

  ……這是哪一國語言?

  迅速判斷這絕非德文、俄文、波蘭文、捷克文任一語言的招呼後,我扯了扯嘴角,費力回應道:”Morning.”

  似乎見我一臉「是不是該去報告民宿老闆娘這裡有個神經病」的神情,橙髮少年連忙說道:「早安……不對、Good morning!

  「咦?」聽見許久未聞的熟悉語言令我一愣,怔怔地問道:「……日本人?」

 

  每日大家一同在餐廳的長桌用早餐,是這間位於捷克布爾諾(Brno)的青年旅社的優良習慣,席間交換彼此行程、以及增進對住客們故鄉的了解,既和樂又溫馨──尤其這間青年旅社的住客不知為何以六十歲以上的老奶奶為主,年紀最輕的我這幾日獲得了眾人無處發散的母愛,令我想起遠在故鄉的家人們。

  但從這一刻開始,再也不是我獨得歐洲老太太們的厚愛了。

  名為月永レオ的少年不但身為席間唯一的男性、還是顯著拉低整體平均年齡的男性,單是踏進餐廳的瞬間便聚集了所有目光。

  來自聖彼得堡的奶奶以流利的英文向月永レオ問東問西,似乎將他當成我的兄弟了,我連忙解釋道只是恰好敲了對方的房間,才察覺彼此竟然是同鄉──何況月永レオ住在首都東京,而我則是徹頭徹尾的大阪人,在二十分鐘之前都毫無瓜葛。

  來自俄羅斯的老奶奶釐清了莫斯科與聖彼得堡居民認識彼此的機率可能遠不如認識烏克蘭人的可能性後,笑著說道能在如此遙遠的異鄉,

  「大姊姊的英文好流暢啊!」月永レオ眨了眨眼,目光閃閃發亮。

  「我來捷克留學一年了,布拉格的大學授課只有捷克語、俄文和英文,這是被逼出來的。」我聳聳肩,由於地域與歷史緣故,俄羅斯人絕大部分以捷克語作為第二外語,導致校園中大量的俄羅斯留學生,因此捷克的大學大多設有俄文教學,「不過月永君的英文才是好得嚇人,你不是高中生嗎?」

  記得適才月永レオ向住客們自報家門時說了十七歲……現在高中生這麼了不起嗎?

  「哇哈哈哈畢竟我旅行一陣子了嘛!」

  儘管好奇「這人不用上課嗎」,但大和民族的天性使我並不打算出口追問他人隱私,只是曖昧地點了點頭,「去了哪裡啊?」

  此時原先熱烈討論今日前往布蘭斯科岩洞的老太太們紛紛將視線投注在我們身上,月永レオ如同享數名全神貫注的聽眾般,挺起胸膛自豪地說著和朋友去了埃及、土耳其以及希臘,但後來在斯洛維尼亞分開了、對方先行返回日本留他自己繼續旅程等等。

  兩人都是高中生這點令我打從心底驚嘆。

  「好勇敢啊!」

  歐洲的老太太們紛紛讚許道,正當我也為故國少年受到外人表揚而感到自豪時,便見月永レオ低下了頭,卻不是羞赧。

  「……才不是勇敢啊。」

  唇畔揚起得是與羞澀截然無關的自嘲笑意,少年以在場唯有我得以明白的日語輕聲說道。

  「我是逃來的。」

 

  送別了俄羅斯的老太太們搭乘巴士後,我轉向身後那名高中生。

  「我是昨天晚上到布爾諾的,所以還沒認真參觀過這裡!」月永レオ笑嘻嘻地說道,像是絲毫不知羞赧為何:「能帶我四處繞繞嗎?」

  事實上布爾諾雖身為捷克第二大城,但觀光區域並不大,別說我至今也吐不出一句話的捷克語,哪怕英語一竅不通也得以輕易玩轉,何況月永レオ不但英語流利,顯然也會一些歐洲語種,自行探索根本毫無窒礙。

  儘管如此,這名十七歲少年面對初次見面的同鄉人仍然以清亮的嗓音如同撒嬌般央求我領著他到處轉──像是抓準了好不容易有人能說說日語而卸下了防備的我。

  「倒也不是不行。」

  我僅僅猶豫了一秒,聳聳肩說。

  「太好了!感謝世界!祝我生日快樂!」

  見少年如同貓一般跳躍而起高聲歡呼,我慢了一拍才意識到:「所以你不是十七歲而是十八歲嗎!」

  「哇哈哈哈大姊姊妳的關注點真有趣!我喜歡妳──我剛剛才想起來今天是我的生日!」

  這是可以剛剛想起來的事情嗎?

 

  布爾諾確實很小,若不進入歌劇院或博物館,只消半天即可逛遍。

  城鎮環繞著中央市政廳前方的「包心菜廣場」──比起正式名稱,我更喜歡當地人富有生活氣息的俗稱,在政府機構前的廣場賣菜賣花、街頭藝人載歌載舞,消弭了對過去強權的禁忌,陽光之下是飽滿的活力──真希望東京都廳能參考參考。

  共進午餐後,月永レオ坐在噴水池旁舔著我贈送的十八歲生日禮物──開心果口味冰淇淋一只。

  和黃梅時節陰雨綿綿的東京不同,自四月開始我幾乎未曾見過捷克的雨水,不曾被污染的天空猶如水洗後澄澈清爽,陽光落在噴泉中心的雕像身上,哪怕是漆黑的胴體也反映著熠熠光輝。

  東歐內陸國捷克日夜溫差極大,縱然在日本已然入夏的五月亦然,早上起床溫度不過攝氏一度,此刻中午則到了二十五度,月永レオ將羽絨外套扔在一旁,冰淇淋吃著吃著又對噴泉的大力士雕像產生興趣。

  「喂!你再往前一步我立刻報警!十八歲了可以負刑法責任了!」

  我出聲喝止顯然打算跑到噴泉裡的月永レオ,雖然我也不確定捷克的刑法責任是幾歲。

  「不要再強調我十八歲了!二十多歲的大姊姊!」

  今天才初次見面的人怎麼那麼沒禮貌?

  「你肯定經常被身邊的人罵吧?」

  雖然不確定對方和其他人相處的模樣,我卻沒來由地肯定。

  「也沒有!」月永レオ一下跳了起來為自己申辯,「『媽媽』對我很好,什麼都縱容我,才不會跟瀨名一樣整天罵──」

  儘管有點好奇什麼樣的母親如此縱容兒子,但更引起我注意的是對方突如其來的落寞,若說適才的月永レオ是布爾諾正午明媚的陽光,此刻無疑是夜晚黑雲密佈的淒冷。

  像是貓垂下了耳朵似的,感覺連毛茸茸尾巴都縮起來了。

  明知不應打探他人隱私,但我忍不住開口。

  「……瀨名是誰?朋友嗎?

  該不會是和朋友吵架才展開了這趟浩蕩的萬里長遊吧?那麼高中生爭執未免也太過驚人了。

  月永レオ低著頭,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連翠綠的眼也在陰影下染上了灰,看上去彷彿任何光芒都無法探入。

  正在我以為對方該不會就這麼持續不開口,是否該帶著月永レオ前往其他景點轉換心情時,傳來了不同原先清亮的沙啞嗓音。

  「是最重要的人……是我傷害了的人。

  短短一語,卻沈重得無端令我心悶,像是浸入深海之底,緩緩地、緩緩地下墜,陽光再也無法撒入。

  我怔怔地看著這名垂頭喪氣的少年,什麼也說不出口。

  然而,他率先抬起頭,向我展露了笑顏。

  「大姊姊剛剛問我們是不是朋友……瀨名說我們不是,我也沒有資格是。

  倘若這時候坦率地落下眼淚,恐怕遠比這寂寞無比的笑容更令人好受吧。

  「……吵架了嗎?」

  十八歲這個年紀,至多高中生的小打小鬧──我很想如此猜測,畢竟如今追憶高三的生涯,由於自由到校,反而和朋友在line以外的交流並不多,無論有什麼彆扭,都遠遠比不上準備入學考試更加重要──但月永レオ的表現看上去全然不是這回事。

  「雖然吵架也有過,但……最重要的果然還是我傷害他了吧。」或許是跨越了半個地球的遙遠路途的魔力、也或許是在異鄉見到同文同種的過路人的關係,月永レオ直率地向我這個初見之人說道:「在瀨名心裡,可能寧願當我已經死了──嘿嘿嘿、說不定和大姊姊一起吃冰淇淋的是亡靈喔!嗚啾!」

  還在享受青春的高中生不要隨便說死不死的啊。

  才剛剛十八歲,正應該是謳歌陽光與希望的年紀才對吧?

  明明全然不是少年漫畫的熱血性格,我卻沒來由一股無名火上衝,猛然站起,接著居高臨下俯瞰他的髮旋朗聲說道。

  「走吧!月永君!」

  「欸?欸?」

  明明從早晨開始都是我被耍得團團轉,偶然看見對方愣住使我生出了微小的成就感。

  「你不是說自己是亡靈嗎?我帶你去看看真正的亡靈!」

  然後,再給我好好解釋「嗚啾」究竟是哪一國的語言。

 

  卡普欽修道院(Capuchin Monastery)位於布爾諾不起眼的巷弄之中,修道院既沒有遼闊佔地也沒有輝煌外裝、更沒有影響後世的著名藏書,然而乍看平平無奇的修道院,卻正是吸引無數旅人駐足布爾諾的理由。

  修道院售票口處一如外觀樸實無華,簡單的木桌上方放著幾本布爾諾市鎮參觀簡章、以及一名笑容滿面的工作人員確認我們的護照,倒不是未滿十八歲禁止進入,而是26歲以下享有學生票,雖然我上回參觀時確實覺得應該一定程度限制幼童踏入。

  被我強行帶來的月永レオ一臉困惑地跟隨在我的身後取出護照,由於對方此刻的安靜,我才察覺從早上開始我始終被月永レオ起伏的情緒以及喧鬧蒙蔽雙眼,幾乎沒能好好審視他的五官。

  是個非常端正的孩子,我貧瘠的形容詞只能用「真應該去藝能圈發展」描述月永レオ的好看,儘管面容秀麗卻又不失英氣,無論是微笑或咧嘴都十分迷人,尤其上揚的綠眸目光銳利,肯定有無數少女被那雙眼勾住魂魄再也無法逃脫吧。

  只可惜此刻垂下了眼,長長的睫毛掩住了那本該猶如春意般生氣勃勃的森綠。

  「走吧!」我對月永レオ說:「雖然不知道月永君經歷了什麼、『瀨名』又是誰,但我認為你應該看看……或許對你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但也沒關係

  「沒關係嗎?」

  這是月永レオ踏入修道院後初次開口。

  「為什麼有關係?」

  「沒有意義的話,就沒有存在價值了吧?不管是夢想也好願望也好未來也好,沒有意義的話就不需要了吧?我……瀨名肯定也是這麼覺得,沒有意義的話就去死吧。

  誰啊這個瀨名,未免太過分了吧。

  不過考慮到或許是和友人吵架的月永レオ自顧自說的氣話,我決定不將過錯歸咎在那個不認識的瀨名身上,而是說道:「正因為月永君會說什麼『沒有意義的話就去死』,我才要帶你來這裡。

  我們一面對話,一面走著向下的樓梯,實際的修道院在地下室,或者該稱為「地下洞窟」比較正確,理由是為了保存17世紀以來的珍貴遺產。

  踏入地下室後,首先迎來的是遼闊的白色空間,唯有裡頭那面牆上豎立著聖母與聖子像,聖像下則是具一塵不染的玻璃棺。

  無論是誰,都能一眼便認出那是玻璃打造的棺木。

  只因能透過玻璃看清裡頭所存放的,屬於逝世之人的軀體。

 

  「是木乃伊……?」

  或許對於十八歲少年而言碳化的漆黑遺骸過於震撼,月永レオ的嗓音中滿溢著毫不掩飾的動搖。

  「不是,木乃伊不是有很多道處理手續嗎?內臟要放罐子裡,身體裡塞東西然後綁繃帶之類的,這裡只是單純地把遺體放在通風的地下室,墊著石頭自然風乾而已。」

  遺體本身也好、修道士身上披著的長袍也好,經過漫長光陰的侵蝕風化,早已剩下漆黑如墨的一層,但仔細看的話,仍有一層薄薄的肉體連接著骨骼,能清楚地看出關節以及五官。

  和博物館經過處理的展品不同,此處毫無裝飾地將「死亡」展示給世人。

  「…要是以前的我,肯定跳起來大喊『靈感湧上來』了吧。」

  原來月永レオ是小說家嗎?

  並未追問靈感所指為何的我僅是偷覷著月永レオ眼波搖曳的綠眸,「繼續向裡面走吧?」

  他點了點頭,像隻沉靜的貓小心翼翼地踏出無聲的每一步,我順著他幽綠的眼望去,牆上是當年修道士留下的話語,我問:「你看得懂拉丁文嗎?」

  他搖搖頭,「大姊姊懂嗎?」

  「這句拉丁文是『死亡是什麼』。」我凝視著少年發問:「……你覺得是什麼呢,月永君?」

  「……死亡是枯竭,再也聽不見音樂的我,和亡靈沒有差異。」

  「是嗎?」

  「音符枯竭了、瀨名的笑枯竭了、而觀眾離開就是身為偶像的我枯竭了。」

  所以名為月永レオ的存在已經死了。

  他囈語一般低聲說道。

 

  What you are, we were. What we are, you will be.

  踏入下一個房間,牆上斗大地寫著這一行字,無須我翻譯,擁有流暢英文能力的月永レオ自然理解這種程度的話語。

  屬於死亡的氣息更甚,簡陋的木頭十字架下,橫擺了三座玻璃棺,裡頭亡骸依舊清晰可見,無論棺材也好、死者衣裝也好,都明顯遠不如入口的繁複。

  若非風化後的漆黑,乍看彷彿是三名仍舊得以呼吸的人類躺在那頭,蓋上同樣烏黑的被褥後沉沉地安眠夢鄉,明明五官早已隨著歲月磨損而無法得見,但交握於胸口的十指卻令他們看上去無比安詳,彷彿某種得償宿願──也或許確實是得償夙願。

  「是殉道嗎?」月永レオ問我。

  「如果說殉道,最有名的應該是羅馬競技場……但他們不算是,應該是一種修行吧,雖然基督教認為死後不再保有肉體,但他們還是以自己的肉身,不僅僅是貢獻給主,也在離開之後將某些事物傳達給教徒以及後人。」

  「死亡不是結束……之類的嗎?」

  月永レオ嘀咕著並沒有多少人真正相信的陳腔濫調大道理。

  「我覺得大概不是這個意思,雖然我不信教。」

  「那又是什麼?」

  「不知道。」我坦率地說道:「說到底意義和教誨是後人給予的,我們作為觀者想怎麼解釋都行吧。」

  倘若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解釋出某種值得賦予月永レオ的大道理,然而實際上我既非修道士也不是殉道者,甚至根本不認識月永レオ也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這些思考不過是徒勞罷了。

  「無論如何,在我看來你和他們並不一樣。」

  「……大姊姊是打算說『你還沒死』,還是『你還有未來』?可是很多人儘管看上去活著,但實際上已經和消滅了差不多吧,沒有穿衣服卻招搖過市的國王未免太丟人了!果然還是死了比較好!」

  「可惜的是我不打算說這兩句話喔,看見什麼、理解了什麼都是月永君一個人的事物,即使說了也沒用──而且我不是那個月永君掛在口邊的『瀨名』,就算說了也聽不進去的。」

  「作為知心大姊姊也太隨便了……」

  「因為我們今天才初次見面嘛。」我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那麼我們到下一個地方?」

 

  卡普欽修道院無法見到陽光。

  即便沒有天空,卻是通往天國的階梯與門扉。

  初次造訪這間修道院參觀時,經過許多莊嚴十字架與天使雕像下的棺木後,原以為自己已然閱遍無數屍骸,再也不會對任何景象感到震撼,但是最終證明我錯了。

  最深處的展廳是位於被大面玻璃一分為二的地下洞窟,我們站在玻璃的這一側,眼前則是猶如防空洞一般灰白的牆以及土色荒地,最深處是一具十字架下看不清的棺木,而寸草不生的黃土上,躺著兩排不加掩飾、並未入棺也未做任何處理的數十具黑色的亡骸。

  乍看令人聯想戰爭後的畫面、或者災難中於地下嚥氣的飢民,換個場景或許會被稱為地獄繪圖,然而細看便明白並不是這麼回事。

  任誰都能一眼看出,長眠於此的人們死前並不痛苦,他們交疊著雙手在胸前,並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彷彿日復一日再平凡不過的休眠,不過只是感到疲憊,而後躺下並闔上了雙眼。

  死亡於他們而言,是終結、卻也是旅途的驛站,是一場陽光無法抵達之處永恆延續的晝夢。

  玻璃那一側縈繞著死亡的氣息,卻也離死亡無比遙遠。

  彷彿應證著這個想法,牆上以英文工整地寫下了話語,或許是歷經歲月的傳言、也或許是後人杜撰的解釋。

  Here we are all equal. All bones turn into ash in the same way.

  在此處我們都是相同的,所有骨骸以同樣的方式化為灰燼。

  ──正因為是相同的,所以在我看來月永レオ與他們不一樣。

  而那名佇立在我身旁的少年,只是怔怔地望著玻璃另一側,他幾乎整個人貼上玻璃,猶如希求氧氣的魚一般拚命靠近。

  我不知道月永レオ想到了什麼,也不知道數百年前的修道士們渴望以這幅畫面告知後世什麼,更不認為這一趟旅程得以產生任何改變。

  畢竟我對月永レオ應有的青春和「瀨名」一無所知。

  但唯有在那雙綠眸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是遠較任何事物都更加真實的。

  「我很想念……」

  聽見了身旁哽咽的嗓音,我刻意別開視線,假裝自己沒有注意到噙著的淚水,想必月永レオ是不會讓淚水淌下的。他說。

  「……我想見瀨名,想和他說說話,但是又不敢見他,也不想見他。」

  「嗯。」

  「我很想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想念他。」

  月永レオ以沙啞的嗓音斷斷續續說著。

  這不是我該聽的,也不是應該說給我聽的,似乎意識到了這點,自稱亡靈的少年輕輕抿上了唇,以堅毅的目光緊盯著玻璃另一側的死亡。

  再也不是滿溢著痛苦的暗綠,而是春日枝葉扶疏的翠綠雙眼。

  若稱今日為月永レオ的重生之日未免過於傲慢,但至少在誕生日的這一天,與過去的亡靈做個小小的告別也未嘗不可。

 

  「把歐洲的事情處理完之後我打算回日本。」

  踏出地下室,重回燦陽下後,月永レオ以閒聊的口吻說道。

  「真好,我還要等到暑假才能回家。」

  「雖然就算回到日本依然裹足不前、依然無法面對瀨名……但是亡靈也要做到亡靈能做的事情。」

  「這樣啊……對了、趁我現在還記得,嗚啾到底是什麼語言?」

  我好奇地等待少年一臉了不起地挺起胸膛揭曉答案。

  「嗚啾就是嗚啾啊!嗚啾!」

  這不是根本沒回答嗎?

 

      

 

  當相隔木頭樓板的另一端第三度傳來響亮的音樂聲,我終於忍無可忍地踩著發出咿呀怪聲的木造階梯上樓,並且敲響了閣樓的門。

  音樂瞬間停了,門的內側立刻傳來響亮的怒斥:「我就說會吵到其他房客吧!笨蛋れおくん!」

  聽到幾乎令人擔憂老舊的青年旅館是否得以承受的連環碰撞聲,木門終於打開了,探出了灰髮的端正面容,”Sorry, we──

  他的道歉凝滯空中,只因我瞪大了眼,高聲喊出:「是瀨名泉──!」

  「日本人?」

  正當瀨名泉為布爾諾這個城鎮居然有同鄉人而吃驚、而我則為了居然親見喜歡已久的名模興奮不已時,一個人影啪躂啪躂自室內跑出,接著猛然跳上瀨名泉的背,像是孩子般掛在他的身上並抬起笑容燦爛的臉龐,「哇哈哈哈居然有日本人嗎?異鄉見到同鄉人,我的靈感──欸?大姊姊?」

  更加意料之外的登場人物令我愣了片刻,「你是月永──等等、你的瀨名就是這個瀨名嗎!」

  「哇哈哈哈這是奇緣啊!沒想到一年後的今天還能再見到大姊姊!這是生日的奇蹟嗎?」

  「給我等一下れおくん,什麼叫做『我的瀨名』!你跟不認識的人說了什麼!」

  「瀨名本來就是我的,有什麼不對嗎?」

  大言不慚地如此說著的月永レオ,凝視著瀨名泉的目光猶如綠蔭生機盎然,單是看著便令人不禁揚起微笑,過去的亡靈已然不復存在了,他獲得了真正的新生。

  ……雖然無論是月永レオ或者瀨名泉都沒有注意到,為什麼月永レオ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四角褲呢?

 

 

後記
沒想到我又給leo寫了篇生賀⋯⋯許久不見請多指教
靈感源自三年前流浪(本人有和leo不相上下的流浪癖)到布爾諾時,在一間青年旅社結識了日本和俄羅斯的女留學生
不過這間修道院我是自己參觀的,非常特別的體驗
leo並沒有因此重生,事實上本來就是要靠許許多多的人才能幫助他重新站起來面對未來,原本覺得生日寫這個會不會不太適宜,但後來想想正是誕生日才寫他的誕生,不也挺好的(?
總之感謝看到這裡的你,不嫌棄的話在留言聊聊吧!

 

 

【附上當初去修道院時的照片,膽小者勿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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