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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公叫雨宮蓮
※有原創人物

 

  那個雪夜後,雨宮蓮經常夢見相同的場景。

  下方是一片無盡幽暗的深淵,數不清的影子自黑暗而出,試圖吞噬他眼前的某人。

  而得以拯救對方的,只有緊握著那人的掌心的自己。

  倘若放手的話,對方便會真的墜入地獄──雨宮蓮比誰都清晰地認知到這一點,因此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緊握著那人,試圖將對方扯回自己這一側。

  但這不過是徒勞,當他終於力竭,指尖失去了對方掌心的溫度,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直直墜落,化為黑暗中不可測的一點。

  對方是笑著墜入地獄的。

  由始至終,那人都不曾回握他的手。

 

地獄落ちて君のこと抱きしめられたら

 

/0

  救護車刺耳的鳴響不停,濃煙尚未完全消散,屬於燃燒的氣息依舊環繞四周,雨宮蓮焦急地推開人群擠入中心,肩上的黑貓拍了拍他,「蓮,在那裡!」

  雨宮蓮順著貓掌的朝向望去,幾名身著警服的成年人圍著三名孩子,似乎正逐一確認傷勢,他的目光捕捉到目標──「曉!」

  聽見他的呼喚,茶髮的少年抬起頭,「爸爸!這邊這邊!警察哥哥們救了我們。」

  平日高亢的嗓音此刻有些沙啞,也不知是吸入濃煙嗆到或者過於興奮所導致。

  近日東京都內縱火事件頻傳,受害者多為小本經營的獨立店面或者餐廳,儘管火場中可以從犯人自我表現的意圖中看出為同一人連續犯案,但案發時間與地點從未有規律,面對神出鬼沒的犯人,警方也只能向大眾公布做好防火措施,如有異狀立即報警。

  這次被盯上的地點是澀谷某間網紅餐廳,犯人似乎點燃了餐廳後門的垃圾,火勢並未如預想地燃燒店面,而是向上竄升──位於餐廳的二樓是以老人孩童居多的圍棋會所。

  雨宮蓮在盧布朗的電視新聞見到熟悉的場景時腦中一片空白,將店面匆匆掛上CLOSED的牌子後便攔了計程車前往澀谷,心中只企盼最絕望的結局不要成為現實。

  萬幸,此刻他所牽掛的少年活蹦亂跳地描述著消防隊是如何闖入會所帶著眾人逃出,而警方又是如何緊急為自身處理。

  「就是這位警察哥哥。」

  少年指著茶色長髮的青年背影,並未穿著制式警裝,或許是便衣刑警──雨宮蓮一面想著,一面上前向孩子的救命恩人表達感謝。

  「您好,我是剛才──」正想說「我是剛才您救出的孩子的家長」的瞬間,雨宮蓮與旋過身的赤色目光相迎,而少年恰於此時補充說明道。

  「這位大哥哥說他叫明智喔!和偵探一樣!」

  少年仍在敘述著此人的營救事蹟,然而雨宮蓮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他怔怔地凝視對方,彷彿世上只剩下那一雙赤色的瞳孔。

  那是他闊別了整整十年歲月的眼眸。

 

/01

  那個雪夜之後,雨宮蓮問過自己許多次,倘若世上真有奇蹟,倘若世上真有那麼一個他所渴望的奇蹟,得以令他再次見到明智吾郎。

  這一回自己說什麼都不會讓對方不發一語地消失。

  ──遠在意識到之前,雨宮蓮已然做出了行動,不經任何思考地憑藉本能握住了對方的手腕,並且喊出聲。

  「明智!」

  被握住的那人瞪大了眼,滿臉錯愕地看他,「……你是、」有一剎那雨宮蓮幾乎以為那柔和的嗓音將呼喚自己的名字,然後緊接而來的是聽上去發自內心的困惑語氣:「請問你是……?呃、難道這位先生認識我嗎?」

  「是明智吾郎對嗎?」

  「確實是這個名字沒錯、」對方有些遲疑地回答,「但請問您是哪位呢?」

  聽見眼前這人肯定了明智吾郎這個名字,腦中一片混亂的雨宮蓮總算稍微冷靜,裝作不認識這點倒還是在預想之中的發展,因此他不算太意外,只是確認道:「不記得我了嗎?」

  「我們認識嗎?」

  雨宮蓮可不相信彼此那般起伏跌宕的過去對方有遺忘的可能性,「你失去記憶了?」

  正腹誹著又不是小說,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情節,沒想到明智吾郎再次給予了肯定:「我確實有這樣的經歷,所以偶爾也會有完全沒印象的人喊住我。」

  這番話聽上去挑不出錯,但無論如何「失憶」這個設定都令雨宮蓮難以接受,他遲疑了片刻,再次開口時脫口而出的話語已然完全脫序:「……明智以前欠了我很多錢,真的很多。」

  「錢?」明智歪著頭。

  「大概一千萬。」騎虎難下的雨宮蓮隨口謅了個數字,這下發出驚叫聲的反而是他身邊的少年與肩上的黑貓。

  「爸、爸爸居然有一千萬嗎!」

  「明智欠了蓮一千萬嗎!」

  總覺得摩爾迦納的嗓音聽上去相當欣喜。

  並未欠債的當事人則狐疑地拖長了尾音:「一千萬……?」

  或許是被一千萬吸引了注意力,明智吾郎沒對雨宮蓮始終沒有放開手腕做出反應,於是他趁勝追擊,「嗯,一千萬,去我那邊的咖啡廳好好談談吧?」

  儘管雨宮蓮的目的是確認對方失憶的真偽,但顯然無論失憶與否,明智吾郎都不會溫順地照著他的劇本演出,對方擺出了他曾見過的彬彬有禮卻實事求是的態度:「雖然我很好奇你說的事情,但是也不太可能平白無故跟陌生人走吧?」

  「或者去明智覺得安全的地方也行。」

  聞言,明智吾郎微笑:「那就最近的派出所?還有能麻煩您先放開我嗎?」

  「派出所旁邊那間咖啡的話可以。」接送孩子出入圍棋會所的緣故,雨宮蓮對這一帶相當熟悉──拒絕派出所倒不是恐懼警局,而是他至今都無法對警方抱有好感。

 

 

  帶著摩爾迦納的好處便是能在討論不方便讓孩子在旁的話題時,能指派黑貓協助陪同孩子嬉戲吸引其注意力,譬如刻下。

  「那麼,從最基礎的問題開始。」換上了職業的口吻,明智吾郎啜了一口混合咖啡,「請問您尊姓大名?」

  「雨宮蓮。」

  說明了三個漢字的寫法後,對方只是點點頭,依舊是公事公辦的語氣:「請問我是什麼時候欠雨宮先生錢的,要是只是聽說我有腦部受損的狀況就找上門來的話,也有點困擾呢?」

  比起不存在的債務,雨宮蓮更在意明智吾郎喝咖啡的口味和十年前相同。

  「高三……明智高三的時候。」

  「唔嗯、我確實是在18歲那年的某一天從病床上醒來的,單說時間點的話倒是對得上。」

  「醒來?明智遭遇到了什麼意外嗎?」

  「或許是吧,已經不記得了。」明智吾郎晃動著攪拌棒,一面沒有起伏地說明:「姓名年齡身分雖然都有,但是對過去的記憶很朦朧,聽說我是高中生偵探的樣子──實際上也有相關的新聞真是幫大忙了──所以一邊完成學業一邊協助警方查案……可惜的是至今都不知道當時是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我倒在國會議事堂的外面呢?」

  關鍵詞如同碎石般落入了雨宮蓮耳中,掀起十年之前的回憶。

  某個意圖吞噬國家的男人所擁有的殿堂──以及某個復仇者少年的終末。

  「明智沒有調查過嗎?我以為明智就算失憶,也能調查出始末。」

  「當然有,根據當時的新聞來看,失憶前的我是在調查怪盜團……」

  心之怪盜團的前團長決定轉移話題:「比起怪盜團難道不是更應該關心一千萬的債務?」

  「……無憑無據的一千萬就算想關心也關心不起來吧,何況我怎麼想也不覺得18歲的自己會欠下這麼大筆的債務。」

  「這是我們的分手費。」

  明智吾郎本日第二度瞪大了眼,「……啊?」

  「分手費。」努力一臉嚴肅的雨宮蓮幾乎忍俊不住,「

雖然這麼說,但我還沒有同意我們分手,如果同意的話,就要按照契約由提出分手的明智支付一千萬。」

  幸好摩爾迦納正認真地陪同孩子遊戲,否則哪怕是身輕如燕的貓,聽到這番無厘頭的發言也會從桌上跌下吧──不過對方會先反駁貓這點就是了。

  「呃等等、我有點跟不上,所以說我們是、」

  「前男友……啊、還沒分手,是現任情侶才對。」

  雨宮蓮開始佩服自己胡說八道的功力了。

  但無論失憶與否,明智吾郎顯然都不吃這套,「……證據呢?」

  「我騙明智有什麼好處嗎?」

  雖然確實是騙人的沒錯。

  「……騙一千萬?」

  「我不是說了我拒絕分手嗎?所以其實我拿不到一千萬的。」

  「那就是騙色。」明智吾郎肯定地說。

  還是一樣對自身外貌那麼有自信。雨宮蓮為找到了眼前明智吾郎與十年前的共通點而竊喜,「雖然這麼說,但明智不好奇自己的過去嗎?」

  「確實好奇,但我也不是照單全收,請問你有什麼我們交往過的證據嗎?」明智吾郎以實事求是的口吻說道:「畢竟我沒有自己喜歡同性的印象。」

  在雨宮蓮的記憶中,甚至沒有對方喜歡過任何人的印象,較為親近的也只有一同行動的新島冴而已──朋友、同伴、戀人、家人,無論何者,恐怕對於當時的明智吾郎而言,復仇的道路上並不需要那樣的存在。

  「證據放在盧布朗,明智要和我回去看嗎?」

  明智吾郎瞥了一旁與貓嬉戲的男孩一眼,不知做了什麼決斷,「可以。」

  「明智不問盧布朗是什麼嗎──常人的思路的話應該是『這是什麼地方』或者『為什麼是這裡』?」

  只差沒將「你真的失憶了嗎」說出,然而這番質疑並沒有獲得預期中的慌亂,對方只是淺淺笑道:「盧布朗是咖啡廳吧,之前上過雜誌的,我挺喜歡喝咖啡,會關注這方面的資訊。而且雨宮先生剛才說過『去我那邊的咖啡廳』,所以我猜測是雨宮先生經營的咖啡廳,沒錯吧?」

  「哇!好像偵探!」一旁不知從何時開始傾聽的孩子舉起雙手稱讚:「明智哥哥難道是明智小五郎的後代嗎?」

  「哈哈、畢竟不存在這樣的偵探,所以是碰巧而已。」

  「那明智哥哥的名字和爸爸喜歡的人很像也是碰巧嗎?爸爸跟我說過他喜歡的人和明智小五郎的名字很像!」

  突如其來的爆料使明智吾郎今日第三度怔住了,雨宮蓮倒是沒想到適才還和自己有來有往的對方會栽在童言無忌手中──儘管在這種情況下被掀開底牌並不在預期之中──只見明智吾郎有些僵硬地轉向他,趁對方還沒來得及開口,雨宮蓮便搶先說道:「就說是前男友了。」

  明智吾郎迅速重整旗鼓,「儘管增加了些許的可信度,但最終也要視雨宮先生拿出的證據而定。」

  還強調了些許一詞。

  「那、我可以叫車了嗎?」雨宮蓮拿起手機,「前往盧布朗。」

 

/02

  無論失憶是真是假,明智吾郎肯跟著一起前往盧布朗已屬於意料之喜。

  計程車回到位於四軒茶屋站的咖啡廳的路途並不長,但足以令雨宮蓮懷疑自己是否置身真實世界之中,或者又是一場十年來第無數次的虛妄夢境。

  他和曉坐在後座,前方的明智吾郎和十年前相同,不時處理手機上的訊息,雨宮蓮緊盯著那人相較過去更加凌厲的側臉,忍不住掐了自己的手背,很痛。

  太好了,或許不是夢。

  也是,換作自己的話,根本不可能如此具體地在夢境勾勒出成人的明智吾郎的面容,相較過去短了些的頭髮、更加纖瘦的輪廓以及稍微柔和的平靜氣息。

  雨宮蓮這十年中從來只在夢境中見過18歲的明智吾郎,冷淡且生人勿近的氛圍、毅然赴死的覺悟,恰似最後的那個雪夜。

  十年未免過於漫長了。佔據了雨宮蓮人生超過三分之一的光陰,足以令不到十個月的相處被一次次解構回顧,為了不忘記,17歲的每一秒都被他咀嚼無數次銘刻於心,終於品嘗出了當年那份情感的真名。

 

  「真是有懷舊氣息的咖啡廳。」

  明智吾郎跟隨在兩人身後踏入盧布朗時發出感嘆,也不知是不是在稱讚,雨宮蓮看見對方的目光在陳舊的木樑和牆上流轉,最後定睛於入口玄關處的小百合畫作,他看不懂那雙眼中所包含的情緒。

  「這是前代店主喜歡的風格,我接手後也沒有特別調整,頂多把老舊的角落翻新過。在吧台坐一下吧,有想喝什麼嗎?」

  並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但雨宮蓮依舊招呼明智吾郎坐下,對方猶豫了片刻,坐上了吧台最靠邊的位置──像是準備隨時都得以脫身似的,「黑咖啡就好……雖然我想說並不是特地來這裡接受雨宮先生招待的。」

  「曉,你來幫我看著咖啡壺。」

  雨宮蓮吩咐孩子盯著咖啡後,便逕自上了閣樓取過一物──他能感覺到這段期間明智吾郎的目光都緊盯著自己不放──那樣東西始終被放在目光所及之處,因此雨宮蓮只用了不到兩分鐘便回到咖啡廳的一樓,並將自己取過的物件放在明智吾郎面前。

  「這是……?」偵探看上去有些詫異。

  「手套。」

  「我看得出是手套,但怎麼會只有一只……而且手套能證明什麼?」明智吾郎垂下眼注視著被雨宮蓮放在吧台上的陳舊的單只黑色手套。

  「證據,十年前明智親手送給我的紀念物。」雨宮蓮臉不紅氣不喘地扭曲了事實,「因為沒有用過,裡頭應該還能檢驗出明智的指紋。」

 

  「呃……欸……」瞪大眼的明智吾郎似乎花了幾秒鐘才重新尋回語言,「就一只手套嗎?恕我直言,如果是交往過的話,應該有更……親密的東西?譬如照片之類的。現在看起來像是跟蹤狂偷走過我的貼身用品,而且也不是沒有過類似的經驗。」

  儘管好奇類似經驗的詳情,可惜眼前有更重要的事,他不疾不徐地取出手機打開雲端相簿,雨宮蓮不得不感謝科技與大企業為自己留存照片長達十年之久,「這個。」

  十年前的某個午後的甜點店,明智吾郎趁著他低頭戳弄造型甜美的粉紅蛋糕取出手機為兩人拍下合照,雨宮蓮滑動指尖,下一張顯然是幾秒後的連拍,畫面中明智吾郎燦爛笑容未改,但自己抬起了頭。雨宮蓮打從心底慶幸對方有自拍的習慣,事後還半開玩笑地傳給了自己──倘若明智吾郎失憶是假,此刻肯定在心中埋怨十年前的偵探王子吧。

  明智吾郎眨了眨眼,盯著這兩張照片,「……確實是我、和你。」

  「當時的明智很熱情,經常會拉著我到處去玩。」這話聽上去有在埋怨後來的明智過於冷淡的意思,但這方面就任憑對方解釋了。

  「……看上去確實是認識的,而且似乎是朋友呢。」明智吾郎微笑著肯定了,「但是作為交往的證據還不足吧?不是懷疑的意思,只是我怎樣都無法想像自己和同性交往。」

  這麼說來,也不知道過去說著在別人告白時便想好如何拒絕的的明智吾郎,28歲的如今是否與任何人交往過,但既然對方直到此刻都還沒以妻子或戀人作為理由拒絕,看來應該是沒有交往中或更進一步的對象。

  思及此處,雨宮蓮坦率地回答:「沒關係,因為本來就是騙明智的。」

  「……啊?」

  明智吾郎昭然地愣住了,一面想著這樣的對方有些可愛,他一面解釋道:「如果不說得誇張點,明智會逃跑吧。」

  「畢竟在大街上被陌生男性抓住什麼的……正常人都會逃跑或報警吧,雖然我就是半個警察。」

  「嗯,所以用了一些計策,抱歉。」

  這話根本聽不出半分歉意。明智吾郎顯然也如此認為,而孩子更是趴在吧台上開口:「爸爸是騙子?」

  雨宮蓮直接忽略了孩子的吐槽,「作為過去的摯友,能重新交換聯絡方式嗎?」

  「最開始這麼說不就好了……」明智吾郎一面說道,一面操作手機,不多時他的手機通訊軟體中便跳出新好友,以及一張三麗鷗吉祥物的招手貼圖。

  果然換了新門號與帳號。

  「對了,想請教雨宮先生,」不等他思考,便聽見明智吾郎說道,雨宮蓮抬起頭,便見到紅棕色的雙瞳正盯著自己:「我們以前是怎麼認識的?老實說我曾經調查高中的自己,由於做偵探的關係,似乎沒有什麼同齡的朋友。」

  「我去電視台參加社會實踐,當時明智恰好上節目訪談……當時節目錄影還留著,想看的話我可以發給你。」

  「這樣的話,雨宮先生對我當初在追查什麼案子有印象嗎?我需要盡可能多一些情報,拼湊出當年失憶的真相。」

  又是偵探王子的口吻,不過既然對方如今還在協助警方辦案的話,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雨宮蓮斟酌了片刻:「就像明智剛才說的,是怪盜團。」

  「這個不需要雨宮先生說,幾乎是家喻戶曉的新聞。」明智吾郎微笑,十年來不變的,彷彿在向敵手邀戰的笑容:「從後來怪盜團銷聲匿跡來看,或許我已經解決他們了。」

  見到那般笑容的他想也不想地斷然說道:「是明智輸了。」

  明智吾郎歪頭,一臉不可思議:「為什麼這麼肯定?難道雨宮先生與十年前的案件相關?」

  不但與案件相關甚至還是主謀──但這可不是能在孩子面前坦白的話語。

  而無論明智吾郎失憶真假與否,這話顯然也不是真心希望他全盤托出,而是作為試探,意圖獲得情報分析出下一步走向的手段。

  好比彼此執棋對弈。

  面對不知底細的對手,最有效的開局果然還是裡應外合、一瞬間得以消除對方優勢的閃擊戰術,既然十年前的牽制與琢磨導致了懊悔,如今的雨宮蓮並不打算放緩出擊的腳步。

  於是他回以過去迎戰對方時相同的笑容。

  「明智的話,肯定會想要自己調查出來的,對吧?」

 

  為重逢日畫下句點的,是來自曉的央求:

「我可以成為明智先生的助手嗎?」

  明智吾郎笑容滿面地委婉拒絕了:「等你再大一點說不定就可以喔,因為偵探這樣的工作會需要耗費很多時間在上面,可能會無法兼顧學業,所以才會說長大之後。」

  儘管沒有支持孩子的意思,但雨宮蓮依舊冷靜地指出這是雙重標準:「明智當初也是高中生偵探,而且全國模擬考的成績很好。」

  「雖然我不記得了,但從日後蒐集到的資訊來看,我也因此失去了高中生活,出勤只是勉強在及格線,連文化祭都沒有參加的紀錄……」明智吾郎垂下眼,低聲說道:「青春只有一次,還是好好享受校園時光比較重要。」

  真不像自己認識的那個明智吾郎會說出來的話語。雨宮蓮思索著,簡直像是真的失去記憶似的──雖然本人確實是如此堅稱。

  先不提偵探,倘若不是執著於向生父復仇,或許明智吾郎真的能擁有平凡的青春時光。

  他一方面惋惜對方不曾享受過的青蔥歲月,一方面也無法忽視心底湧現的「但那樣的話彼此便不會相遇」的聲音。丸喜殿堂也好、此刻也好,遇上明智吾郎自己總是變得如此自私。

  「那、我先告辭了。」

  偵探飲盡了最後一滴咖啡時起身道別,苦苦哀求失敗的曉仍站在一旁噘著嘴,雖然處理孩子的情緒也很重要,但雨宮蓮選擇在明智吾郎握緊門把時先一步上前──靠得很近,想必無論失憶與否對方都無法接受的距離,果不其然赤銅色的瞳孔放大了──

  「我會再約明智。」

  不是想、也不是約定、更沒有尋求對方同意的意思,只是簡短的肯定句。

  儘管如果可以的話自己根本不打算讓對方離開。

  明智吾郎揚起微笑:「也好,

跟雨宮先生多聊聊的話,說不定能知道更多過去的自己。」

  如果是雨宮蓮認識的那個明智吾郎,應該不想見到他而斷然拒絕,根本不會如此爽朗地答應才對──但也或許是為了不讓自己看出失憶是假才刻意答應。

  就結論而言,他仍舊沒看出對方是否真的如同宣稱的那樣遺忘了過去。

  但獲得了再次見面的允諾,於雨宮蓮而言是與明智吾郎生還同等值得慶祝的幸事。

 

/03

  縱然宣告「會再邀約」,但並未提及具體的時間,也就是任何時間都是正當的。

  因此隔天一早,距離明智吾郎離開盧布朗還未滿24小時,雨宮蓮便發出了邀請對方至盧布朗享用免費餐點的訊息,一旁的摩爾加納忍不住甩著尾巴吐槽「你的動作也太快了吧」。

  「這麼說來,摩爾加納昨天都躲在閣樓。」雨宮蓮一面做開店的準備一面說道。

  「吾輩是躲在暗處仔細觀察那傢伙!畢竟自稱失憶什麼的,超──級可疑的不是嗎?尤其還是那個明智!」

  「那摩爾加納觀察出什麼了嗎?」

  貓咪的藍眼游移,他不需要再問下去也知道答案了。

  「總之!千萬不能隨便相信他啊蓮!」

  「現在的話已經沒關係了吧,和丸喜老師那個時候一樣,明智已經沒有和我們對立的必要了……而且我早就不是怪盜團團長了。」

  「雖然是這樣沒錯……」貓耳晃動,儘管本人否認,但摩爾加納思考時的表現和貓科完全相同,「難道蓮想和他做朋友嗎?還是蓮還在愧疚丸喜那次……」

  「不是。」雨宮蓮斷然否定,「回到真實的世界是我和他說好的,我不後悔。」

  但拯救了世界的自己,思念某人也是被容許的吧。

  「……剛才的問題還沒回答吾輩。」摩爾加納低聲說:「

蓮是想和明智成為朋友嗎?」

  這麼說起來,彼此從未成為推心置腹的友人,無論是為了利用怪盜團而刻意親近自己的明智吾郎、或者始終保持戒心的雨宮蓮;唯一一次沒有互相猜疑的合作,還是在明智吾郎隱瞞了自身真相的前提下。

  或許說到底,互為硬幣對立面的彼此本就不應抱有互相理解的奢望。

  「雖然也想做朋友,但是……」雨宮蓮猶豫片刻,仍舊說道:「可能那時候的我不是只想和明智做朋友,雖然連朋友也沒做成。」

  「不是朋友的話那是、」

  摩爾加納的追問未完,擱置吧台的手機震動兩下,一人一貓齊齊望去,螢幕通知上躍出了「明智吾郎:約下週好嗎?我這週處理縱火案比較忙」的訊息。

  「真的假的?那傢伙在認真辦案?」摩爾加納質疑。

  雨宮蓮沒對此番質疑做出評價,只是迅速地回覆:「下週幾?營業日可以招待免費的咖啡和餐點」。

  在摩爾加納意味深長的「嗚哇……」之中,不多時隨著他的訊息出現已讀二字的標註,對面也傳來了回應:「那就下週三晚上前往打擾」。

  雨宮蓮回覆了「恭候大駕光臨」後,抬起頭便正對藍色貓眼中滿滿的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可以直接說。」

  「吾輩想說該去喊曉起床了。」

 

  明智吾郎信守承諾再次踏入盧布朗時是一週後雨夜,自下午便未曾停歇的淅瀝雨聲令雨宮蓮一度懷疑對方會藉天氣取消約定,但萬幸那名栗色頭髮與紅銅雙眼的俊美男子依舊於晚餐時間開啟盧布朗的大門。

  門上的鈴鐺響起時曉正在吧台上寫作業,因此比在廚房攪拌咖哩的他早一步反應過來,「是明智先生!抓到兇手了嗎?」

  「嗯,」柔和的嗓音自外頭傳來,雨宮蓮放下湯勺,便聽見明智吾郎笑道:「曉君提供的線索派上用場了。」

  由於事發當日被捲入縱火案中,隔日雨宮蓮不得不帶著男孩前往警視廳做筆錄,也不知道明智吾郎如今在警視廳的角色是什麼,總之對方直到兩人離開警視廳都未曾現身。

  「那我可以成為明智先生的助手了嗎!」

  雀躍的嗓音令廚房的他儘管看不見也能想像出男孩閃閃發亮的雙眼。

  「上次不是已經討論過這件事了嗎?」

  「我很有用對不對!就像福爾摩斯也有他的貝克街小隊,我也可以成為明智先生的四軒茶屋小隊!」

  這都是什麼東西。

  「嗯……爸爸媽媽同意嗎?」明智吾郎顯然知道廚房中的雨宮蓮正傾聽著兩人對話才會這麼詢問。

  「爸爸肯定同意!」

  並沒有同意。雨宮蓮一面取過碗盤一面思索著待會出去後的發言,便聽見曉又說道:「……我沒有媽媽。」

  明智吾郎停頓一瞬,「……抱歉。」

  吧台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正當雨宮蓮趕緊帶著咖哩飯踏出廚房意圖轉移話題時,曉已然昂首挺胸笑著說道:「爸爸說和別人不一樣是傳奇英雄的特徵!」

  「嗯,我也這麼覺得。」明智吾郎笑道。

  雨宮蓮便選在這個空檔將咖哩飯端到對方面前並且介紹:「盧布朗招牌菜。」

  「

咖哩?」

  「嗯,是前代店主傳承下來的特色。」

  他一面解說,一面將兒童份量的咖哩飯放在自動自發坐在明智吾郎身旁的曉面前,然而後者卻沒有動餐具,只是說道:「曉君想做正義的英雄嗎?」

  「當然!」

  「這不是簡單的事情喔。」明智吾郎輕聲笑了:「……正義的英雄會被其他人誤解、討厭,甚至還有可能會走錯路。」

  男孩抬起頭,以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有真正的朋友的話就沒問題了吧!動畫都是這麼演的!」

  「哈哈,也許呢?你的朋友叫什麼名字呢?」

  聞言,曉三步併兩步地跑上閣樓,過不了多時懷中抱著什麼氣喘吁吁地回到吧台前,而後獻寶似的向明智吾郎展示滿臉驚慌的摩爾加納:「我的朋友!摩爾加納!」

  一般來說被他人詢問「有沒有朋友」時,將貓作為回答無異於「沒有」──雖然摩爾加納並不是隨處可見的寵物貓。

  「真可愛,可以摸摸看嗎?」

  明智吾郎一面問一面伸手,而摩爾加納緊張地看向雨宮蓮,獲得他「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後,黑貓一面慘叫「吾輩不要啊──」一面奮力掙扎,趁男孩鬆手之際跳起並狠狠踩過曉的腦袋,飛也似的躍上了閣樓。

  「啊……是害怕陌生人嗎?」明智吾郎遺憾地說道。

  男孩連忙解釋:「摩爾加納好像認識明智先生?但是不想和明智先生待在一起!」

  「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的?」

  「摩爾加納會說話喔!雙葉姐姐、龍司哥哥和杏姊姊他們都聽得懂,雖然我一開始聽不懂,但是現在也能慢慢理解了。」曉揮舞著雙手努力說明。

  「欸……好厲害喔。」看上去並不相信,只是姑且配合童言童語的回應,明智吾郎繼續說道:「真可惜,我平時還滿受貓歡迎的,可能是這隻貓的個性比較不一樣吧?真是特別的貓呢。」

  「嗯!是非常像人的貓貓!」

  「剛才曉君說摩爾加納是朋友,那他有貓貓的朋友嗎?」

  兩人對答中一連說了好幾次貓字,氣得人在閣樓的摩爾加納暴跳如雷,「

蓮!明智這傢伙一直喊吾輩貓他肯定沒有失憶!」

  雨宮蓮不願提醒對方事實上任何人見到摩爾加納都會用貓稱呼。

  也不知在明智吾郎聽來摩爾加納的抗議是一連串喵喵叫亦或是人類語言的怒吼,只見偵探詢問男孩:「摩爾加納在說什麼?」

  「唔嗯……他一定是在說自己不是貓。」

  正確答案。

  「這樣啊。說自己不是貓的貓,好奇怪的貓喔,不過感覺很可愛。」

  又提了三次貓,毫不意外閣樓傳來憤怒的咚咚聲。

 

  雨下得更大了,遠處似乎傳來隱隱約約的悶雷聲,或許是之後沒有其他安排,明智吾郎看上去依舊閒適自在,一面攪動摩卡咖啡一面笑著開口:「雨宮先生有沒有想過把盧布朗改成貓咖吸引女孩子?畢竟你們家的貓好像很喜歡說話。」

  「他不喜歡服務客人。」雖然摩爾加納並不是服務客人這個層次的問題,「而且要是客人在他面前說貓他會生氣。」雨宮蓮慣性地推了推平光眼鏡,「以前的明智會特意用摩爾加納喜歡的說法。」

  「連那隻貓也認識失憶前的我啊──啊、不好意思,又說了一次貓,」失言的明智吾郎摀住嘴,「我以前是怎樣的說法?」

  「前輩。」

  「前輩?」偵探歪了歪頭,接著將手放在嘴邊向閣樓喊道:「摩爾加納前輩,剛才不好意思得罪摩爾加納前輩了,我們和好好嗎?」

  黑貓從樓梯口探出頭,「如果明智一直能那麼懂禮貌的話,吾輩倒也不是不能原諒你。」

  明智吾郎轉頭問曉:「前輩在說什麼?」

  男孩綻放燦爛笑容翻譯道:「摩爾加納很開心!」

  完全偏離原意的翻譯。

  「這樣啊,太好了。感覺來這裡不獲得摩爾加納前輩的喜歡可不行呢。」

  「對了對了!」曉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我想知道火災的後續!犯人抓到了嗎!」

  「在法官定罪之前都叫做嫌疑犯喔。」明智吾郎糾正後沉吟了片刻:「其實案件的細節是不應該告訴其他人的,但是看在曉君有幫忙的份上,可以透露一點點。」

  「沒問題嗎?」並不想造成對方困擾的雨宮蓮忍不住開口。

  「嗯。」明智吾郎微笑:「畢竟我這邊知道的也不是所有來龍去脈,只是給警方提供思路而已,真正的搜查還是在他們那邊進行。」

  這點似乎與十年前相去無幾。

  曉顯然不在乎那麼多:「放火的就是我看到的那個大哥哥嗎?」

  「至少就那一天圍棋會館來說,是的喔。不過究竟是不是連續縱火案的犯人,這個還需要再繼續釐清。」

  「欸……明智先生也不知道嗎?」

  「呵呵、偵探也不是無所不知的啊。」

  「那明智先生最近還有在調查什麼案子嗎?」曉又追問,看上去不聽到一個能參與的案件就不罷休。

  明智吾郎八成也察覺到這點了,只見偵探想了想後笑著說:「在尋找走失的貓貓。」

  男孩的棕色雙眼一亮,「可以讓摩爾加納幫忙找!」

  「真的嗎?神田那邊的貓貓也能拜託摩爾加納前輩幫忙嗎?」

  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晃到了吧台上的摩爾加納開口:「……讓吾輩幫忙是要報酬的!而且明智才不會這麼好心調查什麼貓咪走失的案子,對吧蓮。」

  雨宮蓮還未回答,曉已擅自翻譯:「摩爾加納說他要吃壽司才幫忙!」

  明智吾郎眨了眨眼,「欸?貓可以吃壽司嗎?」

  「摩爾加納不是普通的貓,牠還喜歡吃高級的生魚片!」聽不懂摩爾加納的「吾輩才不是貓」的抗議的曉滿臉期待地繼續說道:「所以明智先生要下達委託嗎?」

  「好呀。」出乎雨宮蓮的預料,明智吾郎爽快地同意了。

  摩爾加納退到雨宮蓮的背後,甩著尾巴低聲說:「……明智難道真的要吾輩找貓嗎?」

  「我在網上看過一個做法,好像拿著貓糧去拜託貓走失附近的貓貓,跟他們說讓那隻貓回家,那些貓貓就會帶著走失的貓回家喔。」從明智吾郎口中說出的是雨宮蓮也曾耳聞的都市傳說,但由於自家的貓並不會走丟,至多也就是鬧彆扭時跑到佐倉雙葉的房間,因此並沒有實行的機會,「所以我打算拜託摩爾加納前輩協助呢。」

  聽見明智吾郎笑著如此說道,摩爾加納十分震驚:「真的是拜託吾輩去找貓!?」

  「曉君剛才說摩爾加納前輩喜歡吃壽司,我會去帶一點回來拜託他的。」

  由於摩爾加納用尾巴敲擊著自己的後背不停催促,雨宮蓮只好勉為其難地說:「摩爾加納有指定的壽司。」

  接著依照貓的要求說出銀座某高級餐廳的店名──別說摩爾加納,雨宮蓮自己都沒吃過。

  「這樣啊,口味好挑的貓──我倒覺得澀谷那間迴轉壽司口味還不錯喔?」明智吾郎顯然完全沒有理會摩爾加納的意思,自然是惹得摩爾加納豎起了毛憤怒地喊叫。

 

  一面喝著咖啡,一面斷斷續續地閒聊間,曉的眼皮已然下垂,雨宮蓮將男孩抱到客座並披上外套,明智吾郎在他身後饒有興致地看他,「曉君現在是一年級?二年級?」

  「二年級。」

  「雨宮先生好早婚啊。」

  任何人看到二十七歲的男性擁有八歲的孩子都發出此番感慨吧,但雨宮蓮知道這必然未進入正題,只聽對方繼續說道:「不過,曉君做筆錄時登記的似乎是不是雨宮這個姓氏,監護人也不是雨宮先生。」

  並不意外對方會提出這點,聽見明智吾郎已經看過筆錄時,他就猜想會被如此詢問──畢竟哪怕沒有十年前的孽緣,一介無關者看見曉的姓氏與監護人姓名都會感到疑惑吧。

「……有很多原因。」他刻意含糊地帶過了關於曉的話題,轉而說道:「這麼說起來,明智知道新島冴小姐嗎?她和明智相處的時間也很長,知道你還活著肯定很開心。」

  「新……島嗎?漢字怎麼寫?」

  雨宮蓮取過紙筆,在吧台上寫下新島冴三個漢字,同時補充道:「以前是檢察官,現在是律師,明智十年前和冴小姐搭檔解決過不少案件。」

  「真的嗎?我調查過去的自己時沒怎麼見過。」

  「……冴小姐說過明智大多把功勞歸給她了,不會拿和她合作的案件到電視上去說。」

  雨宮蓮仍記得那是新島冴成為律師數年後的事情了,新島真順利大學畢業並獲得了第一學府法律系的碩士資格,以繼承亡父的遺志為目標繼續向前邁進,怪盜團眾人開設慶祝派對,席間新島冴難得喝得幾分醉意並聊起了檢察官時代的往事。

  說明智吾郎上電視節目時幾乎只提及那些精神失常、廢人化等自身作為始作俑者的案件,其他與檢警合作的案件卻總是要求不要讓名字見報,也不知是什麼樣的心態。

  「是嗎?雨宮先生知道有哪些案件嗎?」

  雨宮蓮垂下眼,看著馬克杯中被自己攪拌得泛起小小漩渦的咖啡,而後緩緩開口:「……富有的獨居老人被殺了,存摺、珠寶和現金全都不翼而飛,生前來往只有偶爾回家的獨生女以及到家裡幫忙好幾年的家政婦,第一發現者是固定上門量血壓的志工。」

  「這是什麼?推理考試?」明智吾郎輕笑出聲:「財物都不見了的話通常最先懷疑的是志工和家政婦?」

  「家政婦失蹤了,人間蒸發,找不到這個人存在過的痕跡。」

  雨宮蓮有些恍惚,簡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彼此坐在盧布朗的吧台前,為了案件、為了時事、甚至為了填字遊戲之類雞毛蒜皮的瑣事長篇大論,明明觀點大相逕庭的兩人從未成功取得共識卻依舊樂此不疲。

  明智吾郎一次次地邀請自己是為了取得怪盜團長信任,那麼他呢?最開始分明覺得這個人沒來由地親近自己十分麻煩;但隨著漸漸熟識,逐漸在各項競爭中湧現了勝負欲,甚至會自己提出進行比賽。

  而當明智吾郎偶爾會前往盧布朗做客後,雨宮蓮放學回家握住咖啡廳的門把時,即便刻意忽視,也無法否認自己心中總是湧現微渺的希冀,期待揭開門扉後得以見到吧台前坐著會向他微笑的那名少年──即便並非明智吾郎的真面目也無所謂,只要對方願意在彼此討論問題時展露些許真實的樣貌他便感到滿足了。

  雨宮蓮的目光落在明智吾郎攪動咖啡的指尖,對方沉吟片刻:「家政婦和女兒是同一個人?偽造出第三者的存在為了遺產謀財害命?」

  「嗯,明智難道還記得這個案件嗎?」

  「確實有種熟悉的感覺……」明智吾郎笑著解釋:「不過既然是連外人的雨宮先生都印象深刻的案件,肯定有其特殊之處,我是這麼想的──和『既然這集推理劇串場的是這麼大牌的演員,那他肯定是兇手』差不多等級的推理。」

  「但這的確是明智過去偵破的案件。」

  「就像我說的,是有種熟悉的感覺……但也僅止於此了。」

  雨宮蓮俯身向前湊近吧台的對方,「明智所有記憶都想不起來了嗎?小時候的回憶也是?」

  「……記得一些,所以我還能對醫院說自己的名字。」明智吾郎垂下眼,「但還不如一起忘記呢。」

  無論明智吾郎是否記得與自己之間的回憶,但想必那些遭受唾棄、缺失關愛的童年對方寧願永遠埋葬在歲月中吧。

  「那我呢?」他聽見自己說道:「真的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縱使對方上回的表現顯然已將雨宮蓮的存在全然遺失,但他仍舊忍不住確認。

  「說完全不記得的話是騙人的,雨宮先生確實有帶給我一些熟悉的感覺。」

  「……大概是我對明智來說很重要了吧。」

  倘若是自己所熟識的那個人,恐怕會全力否定這句話吧。

  但即使全心全力拒絕也好、開口咒罵自己也好,雨宮蓮無比懷念十年前真正的明智吾郎。

  「畢竟因為雨宮先生,我也能夠擁有了精彩的青春。」明智吾郎順著他的話語接受了,「像是普通高中生的生活,對當時的我而言可不容易呢。」

  「我很開心明智這麼說,不過,即使是現在也可以,」雨宮蓮傾身向前,緊盯著對方的雙眼,一字字緩緩說道:「青春是能夠補上的。」

  「補上?」

  「要再去一次嗎?水族館。」

  「……啊?」這個提議顯然超出明智吾郎預料之外,只見對方眨了眨眼,努力消化了這個訊息,好半晌後才問:「……我們三個?」

  「我們兩個,平日的話人比較少吧,而且我們的工作性質都不限制周末才能休假?」

  「雖然是這樣沒錯、呃不是,兩個近三十歲的大男人一起去水族館?」

  「也還好吧?」

  儘管十年前被對方邀約時,暗自吐槽「為什麼要和男人一起去水族館」的正是自己,但雨宮蓮決定徹底忽略常識與世俗眼光。

  「還……好嗎?」

  「畢竟我們十年前也兩個人一起去過了──說不定可以找到一些過去的回憶,不好嗎?」他一面說著,並且更加湊近了一些,本意是想施加無法拒絕的氛圍,但當雨宮蓮在明智吾郎紅銅色雙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時,才察覺此刻彼此究竟靠得多近。

  哪怕在對方刻意親近他的那段時光,也未曾有過如此親密的距離。

  明智吾郎似乎也意識到這點,對方的眼中閃過一瞬難辨的情緒,而後明智吾郎微笑地靠上椅背,不著痕跡地拉開兩人的距離。

  「既然雨宮先生都說到這種程度了……那我也只能答應這個邀約了不是嗎?」

  夜雨似乎快停了,滴答滴答的聲音落在盧布朗的屋簷,遠不如適才密集。

  雨宮蓮暗自祈禱至少今夜,雨能下得再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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